爹是一个农民，老实木讷，勤勤恳恳地侍弄几亩薄田和果树，靠着一点微薄的收入供我上学。
风调雨顺的年头，爹能靠卖苹果积攒下几个钱；遇到大旱大涝之年，爹就得四处借钱给我交学费。
爹40岁得女，娘在我3岁时就走了，爹像宝贝一样把我捧在手心里。我没有让他失望，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一所理想大学的财会专业，毕业后留在了城里。
过年回家，我总是给爹买大包小包的礼物，穿的、戴的、吃的、用的，都是山里不常见的东西。爹一边用手轻轻地摸着礼物，一边嗔怪我：“又乱花钱，我啥也不缺。这些钱该攒下来，留着出嫁时自己买嫁妆。”
我冲他嚷：“谁要嫁人啊？我要守着爹过一辈子。”
爹嘿嘿地傻乐。
工作一年后，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，叫常安。小伙子长相不错，又知道疼我。过年时，我兴致勃勃地带他回家给爹相看，只要爹点头，我们就可以把婚事办了。
听说我要带未来的女婿回家，爹高兴地把养了多年的鹅都宰了，忙了整整一下午，置办了一桌子的酒席。
酒足饭饱。夜深了，爹把我拽到一边：“小菊啊，这小伙子什么都好，但是眼神飘忽不定的，怕是靠不住。听爹一句，回去就散了吧！说温和点，别伤着人家。”
我梗着脖子，用手捂着耳朵使劲摇头。
爹忽然大声吼道：“不听你就给我滚，永远别再回这个家。”
我吓了一跳，从小到大，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。我的眼泪夺眶而出，在脸上恣意流淌。我气狠狠地说：“爹，这话是您说的，您可别后悔。”
离开家时，我心里特不是滋味。爹不懂，我有多么喜欢常安。等将来我们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，有了出息，爹的说法就会不攻自破，到时候再接爹和我们一起过。走出去老远，看见爹还在门口站着，手里牵着一只羊，呆呆地看我们离去。
有一天，常安兴冲冲地跑来说：“我要和朋友合伙做一笔生意，急需5万块钱周转。”我心想。我参加工作才一年，哪来这么多钱啊？他看我着急，一脸诚恳：“把你们公司的钱挪5万给我用，很快就会还上。”
我吓了一跳，那钱不是我的，犯法的事儿咱不能做。
他劝我，不是真的让你贪污，月底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还上，没有人会知道。等挣到钱，我们就买房子结婚，再把你父亲从乡下接来，和和美美过日子。
我没有抵得住诱惑。
事情的发展像劣质电视剧一样俗套，但对于我却具有摧毁的力量。一天，我打常安的手机，关机。第二天再打，还是关机。到他单位去找他，得知他很久没到公司上班了。
我踉踉跄跄回到出租屋，突然想起爹的话：他目光游移不定，必是一个靠不住的人。
整整3天，我吃不下饭，睡不着觉，听到别人说一个“钱”字就能让我心惊肉跳。我低声下气，四处借钱，眼瞅着离月底交账只剩一周，我才筹到5000元。
绝望。我想到了死。在大街上像苍蝇一样乱转，忽然想给爹打个电话，想听爹叫我“小菊丫头”。
晚上10点了，爹是一路小跑到邻居家里听我的电话，爹叫了声“小菊”，我再也忍不住，在马路上放声大哭。爹等我不哭了，忙问：“出事了，是吗？”我说：“没有，我想爹了，天冷，爹保重。”
爹在我挂电话前大吼：“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别犯傻，天大的事儿有爹呢！”
我也大吼：“告诉您也没用，5万块钱呢，拿什么还？”
我忽然惊醒，怎么把实话告诉爹了？我真浑！
回到出租屋，昏昏沉沉睡了两天。睁开眼时，爹坐在床前。
爹烧开水，一勺一勺喂我。接着，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摸出一个纸包，用报纸包了一层又一层。是钱，整整5沓。
爹说：“咱家的房子，咱家的牛，咱家的羊，还有咱家的苹果树，都让我卖了，又借了点，凑足了5万。从现在，我无家可归了，小菊丫头，你可要有良心，要收留我啊！”
我抱着爹，哭了，又笑了。
爹是我的天空，我是爹的小鸟，我在爹的天空里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