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二那年是我在大学里最为春风得意的时期。
那时我在学校广播台担任主编,在校内小有名气。更让我得意的是,我收到的情书多得像下雨,玫瑰花的香气也熏得我头痛。
我一再声明我不喜欢这娇柔的爱情花,收到花后我会很虚荣地从窗口把花再丢出去。
寝室的姐妹也劝我:“你这样多伤别人的心?”我总想,优秀一点的人就该活得骄傲一些吧,不懂爱的我依旧我行我素。直到有一天,我认识了思成,我和他之间开始有了别样的故事。
三月的一天,明媚的阳光下心情明朗,我作为校报记者和室友樱子去看校辩论赛决赛。两边的辩手把题目都辩“偏”了,在“黑猩猩戴上眼镜以后像不像人”这种可笑的问题上争吵不休。台下一片嗡嗡声,我发现反方四辩懒懒地在台上趴着,根本不加入讨论。进入总结陈辞了。反方四辩站起来,一副冷冷的落魄样子,他先扫视了全场,目光拂过每个人,会场神奇地安静了下来。他开口了,排山倒海的排比,在逻辑织成的网络上引经据典,犀利的语言透着睿智,他的骄矜与大器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,我记住了今年最佳辩手的名字——思成。
主持人让我们向辩手们发问,作为校报首席记者的我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可大出风头的机会。我站起来就滔滔不绝地摔下一长串的问话,我很注意保持声音的抑扬顿挫。思成歪着头用很低的声音说:“小姐请说慢一点,您说话像打机关枪我什么也没听见。”一时间我快气晕了,他就这样让我下不了台,这会场有多少认识我的人啊!
“呀,你的脸都气绿了?你值不值,让他追你再把他甩掉不就得了。”死党樱子的主意就是多。对呀。我与樱子在台下击掌为誓:什么时候思成送我红玫瑰了,我再轻蔑地把花扔掉让他像我今天这样大丢面子,樱子就请我上学校最高档次的“九头鸟”吃烤全鹅。我的心情又好了,看台上懒懒的思成如一只快掉进陷阱的兔八哥。
剪去我的大波浪长发,戴上厚厚的眼镜,刻苦“钻研”思成的课表,我选择了在他上公共课时出现。现在我要装成惹人爱的楚楚小女生,我怯怯地找他借笔记,他果然认不得伪装后的我了,大大咧咧地把笔记借给我,也不问我是不是这个班的,第二天我拿了许多愚蠢得让我自己都人跌眼镜的话问他,崇拜的眼光傻傻地瞅他。让大男子主义的男生喜欢不就要卖傻?
一切尽在掌握。我每每强按住自己的小脾气,像乖巧的猫一样依在他身旁听他口若悬河。他病了我给他买药,天冷了我耐着性子给他打围巾,飞雨了我给他送伞……书上的爱情怎么写我就怎么做,我就是要让他习惯生活在我的小恩小惠里,让他不能自拔。
一向做独行侠的思成有了我这个小影子了,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多,一天,思成说:“周末我们上公园去。”哇,书呆子会花前月下?他就要送我玫瑰了吧。我丢掉眼镜,画上美丽的眼影,好戏到高潮了!思成看我打扮得这么的现代,不禁看呆了,我一阵得意,该掉进陷阱了吧,兔乖乖?结果当到了本市最大的中山公园时该轮到我愣了,一座拔地而起的过山车高耸入云,我颤声问道:“你,你要我玩这个?”天哪,他坚毅地点头,一向“贤慧”的我这次还得服从吗?我有惧高症,住寝室我都只住一楼啊。过山车过第一圈时我还听得见自己的尖叫声,到第二圈我就失去了知觉。醒来时我已躺在思成的怀里,他一脸的关切,一手拿着给我的糖葫芦,一边说,对不起对不起。第一次被他关心,我的心中漾起了异样的柔情,思成将唇慢慢地向我靠过来……突然我记起了什么,打开包拿出镜子,镜子里的我头发零乱,最要命的是我坐过山车时吓哭了,眼泪弄花了眼影,我美丽的形象完了!我生气地推开了思成,他又让我丢尽了脸。
思成笑着请我原谅,说再给我买棉花糖。“要我不生气也行,你得买朵玫瑰给我。”吃苦得有个代价吧,我终于丢出了自己的目的。“不行!”“为什么?你这个小气的家伙……”我再电忍受不了,于是原形毕露,思成电强硬了起来:“这才是你真实的一面吧?你张大口的样子真破坏美。”他还在说风凉话,我掉头而去。
两个多月里我们谁也不理谁,都低不下骄傲的头。可我发现我真的很想念过去安安静静靠在他肩上的甜美日子。我突然很爱去花店看玫瑰了,那庄重的“红衣主教”,灼灼的“昆明玫瑰”,娇艳的“柔情蜜意”,让我心中又怨又气,这世界万朵亿朵玫瑰,就没有他送我的那一朵吗?(我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了)
可一天我逛花店时,竟然看见思成在买玫瑰花,远远地看见他如此专注地挑选着,是哪个女孩有这么好的福气?我心中醋意涌动。而思成看见了我也现出吃惊的神色,我要报复他!我对身边一个不认识的男孩说:“请给我买朵玫瑰。”我甜甜地拼命地对那男孩子笑,男孩把花递给我的一刹那我看见了思成脸上的一丝失望,我很开心,可晚上我躲在被子里把枕巾都哭湿了……
灿烂与光华都因他而去,我尽量让热闹把我包围,多参加社会活动,可我发现我竟无法驱除心中的孤寂与无奈。虽然我偶尔和思成见面,彼此的目光却都是冷冷的,可在月夜里我还是怀念他那傲慢十足的神气。
转眼到了他要毕业的时候了。
一天傍晚,邮差送来一个硕大的纸盒,我一看盒上那熟悉的字就一阵心慌。樱子她们一拥而上,七手八脚地拆开了纸盒,继而发出一声惊叫:红丝带束着一大把暗淡的枯玫瑰,每一朵玫瑰的枝干上都有一个小牌牌——写着日期。
我用颤抖的手拈起盒底的信:“木木(他对我的昵称),你好,你心里还有我吗?一直都想送你玫瑰,也一直都在送你玫瑰,只不过未能送出,直到今天。
……以前,听说你很讨厌玫瑰花,听说你很会让人伤心,当你以一种做作的姿态出现于我的生活时,我手足无措。
我等啊等,等那个真实的时刻。可年轻的岁月还来不及成长便要逝去,美丽的鲜花在等待是渐渐失去了光华,如果时光可以重来,玫瑰可以再开,我所期待的仍旧是那个我惟一爱过的女孩。”
我凝视着这盒干枯的玫瑰,想像着它们当年怒放的模样。每一季,每一年,每一个地方都有玫瑰在盛开,它其实是一种最普通不过的花。
人们用它来表达一份真诚的爱意,如果没有了真诚,它就会枯萎。
在这一刹那,我明白了,我也需要一朵属于自己的玫瑰,一朵鲜活的玫瑰,我知道我该怎么做。